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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板桥

发表于 昨天 更新于 最近
作者 和岁岁
14~18 分钟 阅读

冷溪

上月回老家在县道的水泥路上闲逛的时候,月月还感叹说时代发展得很快,现在这条路已经是一条顺畅的水泥路了,通到了每家每户的门口,几乎可以鞋子不沾一点泥的从镇子上走到老家的坝子里。

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和她念小学时候的一件事情,大概也是八九岁左右的时候。其实时年不久,我现在也就二十多岁,算来也就十多年前年前,但回头一看感觉当时的生活彷佛在上一个世纪。

当时和月月去学校就是顺着这条路走,那时候这里还是连石子都没有铺的纯泥巴公路,平时坑坑洼洼,下雨之后就完全是浆糊泥浆,走起来很痛苦。这条路与我们住的村子之间,隔着一条河,说是河其实不到十米宽,冬天旱季水深的地方也不到一米,夏天没涨水的时候卷一下裙子就能直接淌过去,可以说只是一条小溪。

不过那确实是一条河,因为在那个年代,自己家住方圆几里的邻居,即便不是很熟悉,遇到了也有一个概念是谁家的,姓什么,大概住在哪里,但是如果隔了一条河,可能因为没有桥,即便是隔水相望的距离,遇到了也都不太认识。

我和月月是学校对岸的少数几个孩子,顺着田坎,穿过竹林,要走四十分钟才能到学校,那段河在大约二分之一的位置。河上没有像样的桥,只有两根竹子搭成的一个独木桥。也就是有两根竹子一高一低的横在河面上,下面一根用来踩脚,上面一根用来搭手控制平衡的一种桥。这算是历史遗留产物,其实是上游一点点有预制板铺成的桥,只是比较绕,我们这个年纪过独木桥也信手拈来了,所以一般不去绕路。

学校的地势要高一些,我们这岸是平地田坎,学校的那岸有一个面四十度左右、长宽大约一百米的大破。那个坡不能走人,破面山有些杂草,三三两两长了几棵钓竹,如果手脚并用,倒是也能爬上去。

下面开了一条斜着的泥巴路,专门用来走人,通向坡顶那条泥巴公路,这条路是主干道,连接两个镇子,然后在坡顶的位置为了避山而做了个急转弯。

事情从一天放学说起,日子大约是过了腊八节,快放寒假了,连续下了一个周的雨,我和月月穿着雨靴噗哒噗哒的从学校出来顺着这条泥巴路往家走。

迎面走过来两个人拉着个大轮子的推车,后面还有一个人在控制方向,泥路很滑,看得出来挺吃力。

推车上放着一块崭新的原石碑,也就是一颗比较大的鹅卵石,形状像个从侧面压扁的鸭蛋,长度一米出头,宽度小半,厚度大概三十厘米。摇摇晃晃的从我们面前走过去,路不宽,我们就侧身让了一下,看到上面刻着一些字,以当时我俩的字库,也就认识一个“王”字。

我们这边没几家大户,村民都穷得差不多,所以一般坟墓不需要立碑。而原石碑,可能叫这个名字,是一种给对附近的人比较有贡献,大家希望纪念他的人所立的碑。它比无碑小墓要正式一点,但又没有方形石刻碑那么阔绰,平时在路边上的状态就是埋进土里的一块石头尖,上面简单刻了生平姓名。

那时的手艺人技法精湛,去江边上选块鹅卵石,就地拿起凿子开始在上面刻字,刻好了再运到墓前。

其实只是个小插曲,我们让了一下之后过了就继续往前走。

临近独木桥的时候,看到前面有许多同学和大人围着看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才知道是有一辆拖拉机,在过坡上那个弯的时候从路上摔到下面的河里去了。

嗯,其实没多久,写下来的时候却感觉年代久远,我大概需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拖拉机:那是一种柴油机驱动的运货小车,发动机在前轴,从发动机上伸出两根长把手控制方向,后面拉着一个货箱,因为它的原理是前轮的发动机通过一个连接件拖着后面的货箱往前走,故得此名。

那个急转弯,现在听起来可能怪危险,但其实那时候的路主要就是拖拉机运货用,它的速度比一个小孩子跑起来快不了多少,所以其实那里没出过什么事故。

看图也知道,拖拉机其实是全开放的,速度也很慢,所幸在拖拉机摔下陡坡之前,开车的司机就从车上跳下来了,所以只是弄脏了衣服。

那个车就顺着陡坡连滚了好几圈,正好砸在了独木桥上,扭曲的钢架子躺在了河中间。

我们放学的时候现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学生在围观,河里几个大人在处理那个拖拉机的零件。

那是必经之路,所以我和月月就走下去想看看那个桥还能不能过人,她还一边在说:“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东西,如果能捡到两个橙子就好了...”

自然是不能过了,桥完全砸断了被压在了河底。不过在河里拆拖拉机的几个大人认识我们,看我俩走过去之后其中一个大人回头看了一眼被压到河里的桥,又看了一眼我和月月,哈哈的笑了两声,打趣说:“你们明天上学怕是要走下游的三方桥咯,”,又把手伸进河水里洗了一下,在自己的腰间擦了擦,淌着水过来说:“来吧,我把你俩抱过去。”

暖阳

川南的冬天不是单纯的冷,而是白雾结着细霜、阴云挡着太阳,沁入到头发丝的冷,天色晓白的时候家里的牲畜就开始叫人起床,冬天起床我总需要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这种人生的意义。

第二天按部就班的农村手脚,生火切菜,补草捡蛋,和牲食一锅煮了两个鸡蛋当早餐,分桶装好,鸡圈一份,猪圈两份。月月特地提醒我今天的雾大得出奇,说着还在我头上用布包起头发缠了个帽子,我把手里的鸡蛋给她一个暖手,然后自己拿着红薯和书包出门了。

推开门透过雾看不到院子里的门,我懵了一下,视野只有三五米,空气里都飘着水珠,没走出几步眉毛上就开始滴水了。

她倒是兴致正好,说着我们今天要走三方桥,她来带路。

三方桥,是用三块预制板接在一起做成的一座小桥,搭在水面上,中间垫两块石头衔接,宽度只有半米,但也比独木桥好走得多。

我其实认识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桥边上,月月说着话却突然安静下来。

我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雾气渐浓的河中间桥面上,坐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在雾色里半隐半现。我们往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清楚些。那是一个身板清瘦的老人,穿着一身单薄的灰色衣服,看着颜色似乎已经吸饱了雾气,他坐在桥中间,没注意到我们,双脚伸进水里轻轻的摇晃着,看年纪似乎不小,头发稀疏而长乱,白得和浓雾融在了一起。

这个场面可太奇怪了,我俩都愣在了桥头,眼看露水都在月月的发尖上结霜了,他却在这里用河水泡脚。

“小娃子,”也不知道楞了多久,桥中间的那个人突然说话,然后向我们缓缓回过头,声音嘶哑,听不出来方向,抬起左手对着我们做了个示意过去的手势:“你们,快过来,”

说着又抬起了头,似乎用右手故意挡着脸,接着说:“帮我,一个忙。”

月月往后退了一步,伸手牵住我的手把我往后拉,她手在发抖,指尖生凉,但是手心里还留着鸡蛋的余热,缓缓的传到了我的手心上。

月月没说话,我顿了一下说:“甚...甚忙?”

他听了我的回答,缓缓的从水里抽身起来,右手依然挡着一边脸,站在了桥中间,深色的长衣服更像是夏装,看不出款式,沾起了河里的水,滴滴答答的往桥面上滴。然后他指着我们所在的桥头边,说:“我有个东西,掉在了那石头里卡着了,麻烦你们,”他咳了两声,就是印象里的老年人会做的那种咳嗽,接着说:“帮我捡过来。”

他离我们其实只有五米开外,按这个距离我应早该能看清他的脸了,但是几番侧目,我还是对不上焦,只能看到他脸上一片雾气。

听了他的话,我俩慢慢的走了两部是,看到桥头边的两个石头,月月握紧我的手,斜着肩膀仔细看了一下。

我确实看到个大概三四厘米宽的石头缝里有个什么圆圆的东西,涓涓的水从里面流出来。

但是当我意识到那是一个眼睛在和我对视时,已经晚了,月月“啊!”的叫了一声,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一步:“眼睛,是不是个眼睛!”

我没回话,立马回头看向那个老人,他看到我们的反应之后发出了一种班里男生恶作剧之后的“哈哈”两声,面向着我们,倒着往对岸的方向退了两步,瞬间隐进了对岸的雾气里。

我们这岸不远的雾里似乎有早起的人在割草,我们听到他边喊了一声“哦?咋啦?”,声音挺熟。

我俩连忙向着声音的那条路跑过去,一边在叫,那边一对夫妻也拿着刀跑过来,问怎么了,月月“哇”的就哭出来,断断续续说:“河里,河里,河里有一只眼睛。”

那个妻子赶紧抱住了我们,说:“不怕不怕,邪魔退散,邪魔退散。”,她的衣襟湿润,衣服上透出一种狗尾草切断之后的草香气。

她丈夫问我们说:“哪里啊?”

我回头说:“这边桥头,预制板旁边的两个石头中间。”

他回头叫了声“哥”,田坎下又有个人抱着一捆草出来,那人没说话,把草放在草堆上,捡起地上的刀,就跟着那个丈夫一起向河边走去。

没一会儿,就走了回来,他妻子连忙问怎么回事,他说没事,然后看我们俩是要去学校的样子,就说送我们过去学校。

他带着我们走过那个桥,我心里还是有点发怵,左顾右看,还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桥板干燥洁白,竟然一点水渍都没有。

他送我们过桥之后没走几步就到了那条泥巴公路,路上有三三两两的几个同学看到我们向我们打招呼,我和月月就回头对那个丈夫说:“没事啦,请回去忙你的吧,我们和同学一起。”

他也没坚持,说了句路上慢些,转身回去了。

所谓“久雨大雾必晴”,午饭过后就是好天气,太阳开始驱赶大雾,露水还顽强的挂在栏杆上,学校在山顶,我在楼顶站着远眺准备晒太阳,俯瞰着家的方向,群川叠嶂,云山雾绕,现在想来觉着漂亮,其实当时的我只有一种莫名而起的无力感。

下午回去的时候路过之前那个独木桥,那根竹子已经拆了,在旁边用两块预制板铺了个桥,也就是至今还在服役的双板桥。车也被拆了个七七八八,还剩下一个车架从河里拉到了河边上,可能是带不走了。以当时的运输力,把这个车架从坡下拉上去也算是个大工程,所以那个车架在河边上停了很多年,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一直到了我小学毕业,直到现在我时不时刷到YouTube上的修车视频,也会想起那个河边上的架子。

当天傍晚,舅舅认识的那个警察朋友带着另一个警察来月月家里,我正好也在。他看着我俩,摸了摸我的头,调侃说:“嗨呀,几天不见你又长高了啊,有没有又去乱吃东西呀?”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然后他问我们那个眼睛怎么发现的,我们就大概说了一下,有个人在桥中间不让我们过去,然后指着河边上让我们帮忙拿东西,就看到了。

他听后回过头对旁边那个拿着本子准备记的警察说:“就写‘两小学生上学路上偶然发现’。”

我:?

之后断断续续和别人打听了许多关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说以前我们村子里有一个知识分子姓王,去外面念书做贡献,后来受了重伤不能再工作了,于是回到本村。他回来之后这边之后发现学校太远,立志要在村附近修一个学校改善我们当地的教育情况,多年以来他为了这个目标招募了不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也就修成了之后我们在那里念书的学校。

不过他年事已高,大约五年前旧疾发作,拖了两年之后便去世了,埋葬在了邻村他的老家附近。

这是河对面的事情,再加之我尚年幼,所以并未听说。

一年前学校在扩建,眼看将要收工,那边村里的人在王老师后人的统筹之下,安排着给他迁坟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山上,能看到扩建的学校的位置。

那天放学我们碰到的那个原石碑就是为他新刻的,因为这边似乎有下葬三年才能刻碑的习俗。而王老师的棺材就是翻车滚到河里的那个拖拉机运输的,事发在上午,当时拖拉机为了躲开迎面跑过来的几个学生,一个侧身失控,方向控制杆就把司机从座位上打下去了,然后车一路往边上走,就从破上开了下去。

那几个学生倒也没事,虽说事发突然,但村里几个小伙子都出着力,就和很快开始处理这个事情了。那个埋了三年的棺材也还依然结实,但从山上滚下去还是砸开了棺盖,里面的王老师飞了出来。

其实也是请了一些人来做法事处理的,只是我们没看到。里面的王老师也摔得面目全非,东拼西凑处理好,却始终找不到他的右眼睛,所以迁坟事宜就停下来了。

直到有两个不幸的小学生,在前边上发出一声尖叫。


完

鸡腿怪谈, 故事, 往事, 碎碎念
西山过客 小故事 故乡的谎言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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